天桥
我曾短暂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地界住过一阵子。没有中文名,读音约莫听起来像是“减暖”。减暖是个阳光安宁,烟火清净,路上人不太多的地方。在每个Galgame里,你都可以见到这样的小镇。在某个午后,你甚至能依稀听到游戏里的蝉鸣。
从我的住所到上班要去的车站,有一座天桥。天桥别无特异之处,楼梯悠长,碎石铺路,顶上有防雨遮阳的棚子,天桥脚下种植着灌木,也生着野草。每天,我至少两次穿过天桥,来往于车站与住所之间。
有一天,我突然在天桥上闻到了强烈的异味。这味道像是青草在发酵,有一股酸腐,却也充满蛮野的生命的气息。我四下张望,想找到味道的来源,一无所获。在天桥上,这味道浓烈,离开天桥,味道即刻消失了。
后来的数日,味道越来越浓。我已经不得不憋气,手捂口鼻穿行。路上的其他人表情一如往常,我想一定是我大惊小怪。天桥两侧脚下没有什么设施,居民区还在百米之外,没有人受到太大的影响,也就没有人关心。有一次,我在天桥上短暂地失去了几秒意识。
不过也就是那一次。
我又开始意识到,天桥脚下的野草和灌木的枝叶开始变成一种健康的,油亮的黑色。它们栖居的土地也开始变黑,变浓稠,像沼泽一般。有几次,我看到气泡从沼泽的水面升起。这里面或许活着什么东西。
后来,天桥上开始出现一些蟑螂。蟑螂是减暖的原住民,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。但是这种蟑螂后壳有些透明,有红色的花纹在上面。我不喜欢蟑螂,努力躲着不要踩到它们,但也时而踩到。应该是心理作用,天桥上的蟑螂越来越多,块头也变大了。天桥的地面上逐渐被被踩扁的蟑螂尸体铺满,让我想起北京人行道上重峦叠嶂的痰渍。时日长了,我开始习惯于踏在或活或死的蟑螂上面。周围行人神色如常,行色匆匆。
我想,这些蟑螂一定是天桥终于孕育出来的生命。
再之后,我开始看到一些黑灰色的蝴蝶。这蝴蝶能长到鸽子大小,白天的时候群体躲在顶棚的横梁上,傍晚的时候开始在天桥上飞舞。黯淡的光线让每一只蝴蝶都分出三重幻影。她们的舞蹈循环往复,腐败而瑰丽。虽然无法发声,我却时而听到她们的哀歌。我通常弯下腰躲过蝴蝶,又微微抬头不去看地上蟑螂的尸体,捂住口鼻,走过天桥。那些天,我没有在天桥上碰到其他行人了。
后来,我想,这些并不是蝴蝶。她们是蛾子。
我的女友曾来过一次。我带她从车站穿过天桥,躲过蛾子和蟑螂,紧捂口鼻。我们在空调充足的房间里安静地云雨。后来,她要走了,我带她从天桥穿回。站在天桥脚下,我笑,指着天桥说:“它就像我们的爱情。”
再后来,我见过一只蟑螂从背后的壳破开,一只蛾子飞了出来,带着几丝白色的液体,飞升到顶棚的横梁上。谁来想想办法吧,我想。
……
我没有再去过减暖,不知天桥如何。想必一切如故。阳光安宁。